从明天起,做一个幸福的人
喂马,劈柴,周游世界
从明天起,关心粮食和蔬菜
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

对大海的记忆是苍茫的,波涛汹涌,无边无际,几分凄凉,几分孤寂。而岛屿和渔村,使记忆变得具体清晰、温润明朗,想起了那一句歌词——
大海对岛的依赖,是感激与爱。

黄山村,初听,想是黄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。其实,它在海边,是青岛崂山湾里的一个小渔村,它的名字也是走到村边才知道。
黄山村,依山傍水,有海鲜,有山野,山珍海味它都有,却淳朴得像个村姑。若不是近几年全民旅游热潮的兴起,大大小小的村庄兴起了农家院,恐怕很少有人会知道它,更不会千里迢迢来看它。

想来这世上有多少这样的地方,在地球的某些个角落,默默地迎来朝阳又送走晚霞,寒来暑往,秋收冬藏,它们的美安安静静地,呈现于天地,只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看得见,此生我们却无缘相见。
都在说旅行的意义,于我,就是在这得之不易、宝贵而又短暂的生命里,尽可能多地走出去,去看看这个可爱的地球不同的角落,走近它、认识它、感受它——
天地有大美而不言,
四时有明法而不议,
万物有成理而不说。
崇尚老庄的自然观,不去躬身践行,仅靠读几本书,念几段话背几个句子,从已被后人简化了的字面上理解,很难领会其真意,甚而会曲解。


喜欢乡村,或许缘于童年的记忆,那里没有受到太多人为的干预,没有因开发改造而带来太多破坏,还保留着自然的本色。
走进它,时间像舒伯特的乐曲一样流淌,平和舒缓,令人忘却了以前曾经有过的东西,不再沉重。

渔村不大,房舍、马路、街道沿海依山顺势而为,狭长狭长的,安静。
山坡上,一簇簇葱茏的树木,掩映着灰砖红瓦的二层小楼,围着小巧院落,高低起伏,影影绰绰。
山脚下,马路边,还能见到石头砌的老房子,石缝里钻出的青草任性地长,四周围了篱笆,种了菜。


下了马路,穿过一条两边堆满渔网渔浮的小道,是一个敞开的钢架棚屋,里面砌着一排排砖石大锅灶台。灶台两两相对,连成一体,共用一个大烟筒,既是支撑又是烟囱,结构巧妙,像队列一样整齐,很是壮观,暗暗叹服劳动人民的智慧。
灶台上积满灰尘,七零八落地撂着塑料盒子、竹篓子、铁丝罩垒,铁锅锈迹斑斑,有的盖着锅盖有的锅盖撇在一边,灶口堆着烧剩的炭,横七竖八的铁铲子炉钩子好似刚刚还在用。装涂料的塑料桶,涂料用完便成了水桶,套在一起,和着竹扁担柳条框一并堆放在角落里。
紧挨着棚屋是一用木桩搭起的储物棚,木架子、铁架子上搁着塑料篾子,木框上搭着下水干活穿的橡胶裤子和长手套。打量整个棚屋,像是早已废弃却又仿佛刚刚还在冒着炊烟。


穿过棚屋,是一海湾,泊着一排排小木船,想必这里曾是村民们集体出海的地方。出海前大家都要汇聚到大灶棚,一起做饭、吃饭,然后一起出海,彼此照应。
如今像公社大集体时代,早已散了,只是那棚屋那灶台还没来得及拆,或是舍不得它们消失,一段历史留下的痕迹,怎能从一代人的心里说抹就抹得去。
海边正在兴建一座座二层小楼或更高的楼,钢筋水泥的灰,彩钢板闪着金属的亮光,是这个时代的调调。


绕过海湾,复上了马路,徜徉其上,忽高忽低,有想要冲下去跑上来的冲动。海风吹过,海浪拍打礁石的涛声送来一阵阵海腥味儿,伴着清清淡淡的茶香。
一个小巷口,晾晒着新绿的茶叶,方的铁架子,圆的竹笸箩,一排排一层层,齐齐整整。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家庭作坊式茶场,大门敞开着,走进去,老师傅中年徒弟操作着几台看起来不怎么复杂的机器,他们在制茶。
一直以为茶叶从茶树上采下晾干便可浸泡饮用了,没想到也需要加工,经历一整套完备的工艺流程,变成产品。农家自用的茶应该不需要这个繁琐的过程吧。


不紧不慢,从村庄的这头走到那头,穿过一片海,时不时地远近传来一声声鸡鸣犬叫,像是走进了“桃花源”。其实,“桃花源”一直住在我的心里面,它们总是会在旅途中跳脱出来,带来不期而遇的惊喜。
海边的茶园、茶场,山脚下的渔船渔网,想象中伴着船工号子唱着山歌,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和谐地交融在一起,它们原本就是一家。

农家院的女主人刚刚从城里办事回来,进城的装束还没脱下,长靴窄裤,粉红的中长风衣配了条藏青的短丝巾,松松地挽在脖子上,齐耳短发,精明干练,她微笑着问我们想要住在海边还是山上,海边是农家院,二层海景房,山上是她家自住的别墅,筑着篱笆小院。两边各具特色,不管住到哪一边,都是未曾有过的体验,不管选择哪一个,对另一个都会心存遗憾。
就在我们纠结着,犹豫不决时,喜欢大海的女儿果断地说要住海边,面对抉择,孩子永远清楚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。

孩子对大海的喜爱是与生俱来的,辽阔悠远一眼望不到边的海的那一边,会不会有古老的城堡有神秘的海市蜃楼和魔法师?幽暗深邃一眼望不到底的海底,会不会有水晶宫殿有可爱的小龙女和美人鱼?
我的童年也是在这样的幻想中度过,虽然不曾见过大海,却好像早已见过,在梦里。于是,长大后,我会用心呵护孩子在大人眼中看似荒诞不经的念头,因为,它们也曾占据过我的心。

钢筋水泥和彩钢板构建的农家院二层海景房,巍巍然立于海面,因简陋而显得宽敞。一个大大的房间,隔出一个不大的卫生间,三面开窗,六张单人床三张拼在一起,成了两个大炕,角落里一张小桌子两把竹藤椅,一面墙上挂了电视和空调。
简单的住宿条件丝毫没有影响到女儿的心情,她反而更加兴奋,这回可以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住到一个大房子里了,一整天她都欢喜雀跃。


她把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,让海风徐徐吹进,带着海浪潮湿的气息和咸咸的味道,她张大嘴巴,微微闭上眼,深深地呼吸,惊喜道:“妈、奶,海风也能吃饱。”

我学着她的样子吃海风,她要我把从家里带来的毛绒玩具举过头顶,蹲下身,为它们拍照,背景是大海,不是我。她要奶奶摆出各种POSE,今天她是导演,大海激发了她创作的热情和灵感。
一楼是餐厅,一日三餐除了早点是稀饭馒头鸡蛋小菜外,其他两餐都是海鲜,有螃蟹有鲍鱼,但在我的记忆中念念不忘的却是山东的铁锅大馒头。每人200元住一晚吃三餐,还可免费送上崂山(当时崂山门票90元),很划算。
楼顶是观景平台,看日出的好地方。
一晚上,我听着海浪拍打楼下的石基,像是睡在船上,迷迷糊糊,一面想着这样拍啊拍,会不会把这房子推到大海深处的什么地方,一面惦记着第二天早起看日出。

朦朦胧胧间,窗户微微亮了,隐隐泛出了红光,紧挨的床上,女儿还熟睡着,她可能梦见了小龙女和美人鱼,浅浅地笑。不想惊扰她美梦,有奶奶陪她,我悄悄爬起来,孩子她爸和爷爷已在楼顶支起了三角架,我向来喜欢用手机拍照,即使模糊,记录的却是那一刻的真实,其实主要是方便省力还简单~
见过不同海面上各种角度的日出美图,真实地面对大海,看太阳慢慢从水里爬出来,升到天上,还是第一次。一直觉得,图片传递出的美,更多的是视觉上的冲击,只有身临其境,才能感受心灵与天地的契合,在一种无我的状态下,才能体会大自然呈现的美妙。

太阳将出未出时,天空大地大地上的万物,蒙着一层橘纱般朦胧的光晕,色调由淡变浓又由浓变淡,明调暗调过渡调,粉红火红绯红,每时每刻都在变幻,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,光谱色谱中也找不到,我惊异于这天地间不留痕迹的变幻,甚至忘了拍照,生怕错过每一个渐变的细节,我更愿意去感受它的每一瞬间,把它印在心底,而不是相机手机的内存里。
那种感受也是说不出,仿佛突然间明白了,为什么天地不言、四时不议、万物不说,呈现便是语言,面对它,不同的人可能会看到不同的画面与色彩,读出不一样的故事,但“我本如是”。



海面在变幻的色调中波光粼粼,远处传来的涛声使它愈发寂静,有小船像是从太阳里划出,披着光亮一闪一闪,远远地驶向远远的不知要到什么地方,我也跟了去,裹挟在变幻的色调与光影里,仿佛驶向永恒的边缘。
“妈,你看——”女儿不知何时跑了上来,用爷爷的相机为我拍了“工作照”,举到我面前让我看。太阳已经升起来了,变幻的色调魔术般退了去,只剩下光亮有些耀眼,像女儿灿烂的笑。

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这天上午的行程是崂山,吃过馒头小米粥鸡蛋加小菜,就出发。
不得不说,那个山东铁锅大馒头实在合我的胃口,回到家我也尝试着做过几次,却怎么也蒸不出那样的味道,小时候的纯正味道。这令我想起崂山的石头,浑圆的模样,倒有几分像馒头,恍然间大悟:
这么好吃的馒头,是要用崂山水浸润过的土地,施了农家肥长出的小麦,用石磨磨成面,然后用崂山水在烧柴火的大铁锅里才能蒸得出。
孩子她爸和爷爷要留在海边钓鱼,农家院男主人开车把我、孩子和奶奶送上了崂山。


这是我第二次上崂山,多年前来过一次,由于时间限制,坐缆车上山下山,来去匆匆,只对崂山的石头留下了深刻影响,因它与别的山石比起来,太特别。
受水蚀风化的作用,崂山石圆润柔和,很少有坚硬的棱角,造型很形象,极易引起人们联想。“大馒头”是最普遍的,还有许多独特的,如 “虔女峰”、“蟠桃峰”、狮子峰”、“五指峰”、“青蛙石”、“绵羊石”等等,缆车上有导游指点,暗示加想像加确实好像,瞬间像是变成了真的。

这次是徒步登山,更加关注的是山上的花草树木,想要如小时候一样寻几株药材,却认不得。这条山路不很陡,倒显得很长,人不多,倒想要慢慢走,看一路风景。
十月的崂山,气温刚刚好,不冷也不热,很舒服。走累了,找块石头坐下来,看看天,白云过隙,望望远处的山峰,可有仙人出没?古人称崂山为“东海仙山”,春秋时期就已盛行道教,太清宫、上清宫、明霞洞和太平宫都是崂山上的道观,从古自今,历经天灾人祸、存亡沧桑,复归于平静。

微风过耳,屏息静听,可曾听见朗朗读书声?崂山书院众多,历史悠久,有诗云——
荒山书院有人耕,
不记山名与县名。
为问黄巾满天下,
可能容得郑康成?
郑康成便是崂山书院最早的创始人,早在1800年前便在崂山创建了“康成书院”,后经历代兴建,有了青峪书院、石屋书院、下书院、 劳山书院和华阳书院等等,至今, 崂山还有一个村庄名叫“ 书院村”,想着何时再来,去看一看。天地如此之大,我们要有着怎样的前世因缘才会在今生相遇。
虽说当地自古就有“泰山虽云高,不如东海崂”之说,但不为登顶而登山,反而不知不觉间就攀过了大半,接近了山顶,也不觉得累,“无为而为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。


崂山顶上有什么?我想见神仙,未遇。南部昆仑山腰有当年道人修仙的洞“明霞洞”,封了山门,未入。由洞后小径攀援而上,经玄真洞可达昆仑极顶(俗称北大顶),上有天池,未登。适可而止,留个悬念吧(其实是时间紧张,中午要下山,没时间了)。
据说明霞洞是明代道人金山派祖师孙紫阳的修道炼丹之地,开凿于金大定年间,洞原本高大宽敞,可天有不测风云,清康熙年间遭雷击,大半陷入地下。如今,洞东巨石仍在,题刻有“天半朱霞”。

洞前崖平如台,由此遥望大海,空蒙浩瀚、烟波渺渺;俯视崖下,沟壑纵横、扑朔迷离。崂山胜景“明霞散绮”即此。不由得想起了诗仙李白——
我昔东海上,崂山餐紫霞……




由洞前西行过一门,进一院落,山石嶙峋,树木葱茏,花香馥郁,鸟语啁啾,阳光透过树隙洒在地面、白石墙面和游人的身上,波光点点,斑驳闪烁,静谧安然,如出世外。
明霞洞大殿——玉皇殿就掩映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,殿内供奉着玉帝、太白金星、托塔天王、玄武、真武等道教里的各路神仙,神气威武。
自玉皇殿顺窄廊东去,有一袖珍殿堂,里面供奉着东海龙王,龙王座下有一仙泉——玉液泉,据说是崂山三大名泉之一(其他两泉为金液泉、银液泉),常年水流不涸,清甜可口,夏天凉爽宜人,冬天温热不寒,颇为神奇。




道观都闭关静修,出一小门,下山,山坡上是道家种植的茶园,一派田园景象,倒是人间好风光。




下山的路上遇一水库——龙潭水库,水面平静澄澈,水域宽广,装着湛蓝的天洁白的云翠绿的树灰白的石,是一幅立体的锦绣画卷。一座石桥横跨其上,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交融。
崂山面积很大,自古有“大劳山”、“小劳山”之说,即北部的一部分为“大劳山”,西南部的一部分为“小劳山”,后合称为“崂山”。
按其山脉的自然走向,又分巨峰、三标山、石门山、午山四个支脉,茫茫大山不见尽头,要来多少回才能走完,我们只走了“九牛一毛”,黄山村在崂山湾也不过是“沧海一粟”。


下了山,农家院的女主人已在景区门外,等候我们回家吃饭。
午饭照例是满桌的海鲜,也有自家山地里产的土菜,还有豆腐。
豆腐,这个两千多年前,先人炼丹时无意间发明的健康美食,像中国的茶叶、瓷器、丝绸一样享誉世界,在中国更是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它的身影,不管是繁华闹市还是偏僻乡野,不管是星级饭店还是路边小吃摊,它滋养着每一个不嫌弃它的人,无关富有与贫穷。
在堆满海鲜的桌子上,铁锅大馒头和豆腐是最受胃欢迎的,也是我最喜欢的,因为吃进去舒服。



午后的海湾是静谧的,村庄也安详,大海仿佛午睡了,海浪轻轻拍打礁石哼着摇篮曲,我坐在礁石上看海,也要睡着了,女儿兴奋地从这块礁石跳到那块礁石,时不时地吹响从崂山上淘来的小竹哨,为她的跳跃伴奏。
不远处就是农家院的小院,一部分伸到了海里,围了网,养着鱼虾和螃蟹,它们也睡了。孩子奶奶在院子里和洗涮碗筷的阿婆说着话,她爸和爷爷蹲在附近的礁石上钓鱼,没有鱼上钩,他们只是喜欢拿着钓杆,等待微微颤动的那一瞬间出现的这个过程吧,就如我喜欢坐在礁石上对着大海发呆,女儿喜欢在礁石上跳来跳去,不为了什么,只是喜欢。


一个平常的下午,留在了崂山湾的黄山村。没有什么事发生,只是装满了回忆。
从今天起,做一个幸福的人
喂马,劈柴,周游世界
从今天起,关心粮食和蔬菜
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
游走在梦想与现实之间,一不小心,梦想也会成真。